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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锖义] 富冈老师和锖兔同学

🐰上篇

🌊👆配合头像食用风味更佳






 

高中毕业这一天,和所有老师打完招呼的时候,炭治郎发现富冈老师不见了。这实在不寻常,因为知道负责督查纪律的富冈老师总是很晚才离开校园,所以今天毕业的炭治郎才先去找了炼狱老师,蝴蝶老师,不死川老师,还有宇髓老师道别。可是注意到的时候,明明校园里人还很多谁也没有离去,富冈老师却从这番热闹的景象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炭治郎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两位朋友时,伊之助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么说来富冈是不在啊!没啥好担心的权八郎,那家伙估计又去找谁的茬儿了。”

善逸倒是也察觉到富冈老师缺席这件事的微妙:

“虽然富冈老师是很可怕啦,斯巴达又不听人说话……不过今天好歹是毕业典礼,他不在是很奇怪。炭治郎,要陪你去找找吗?但是感觉他看到我还会叫我去染黑发啊?明明我这是天生的颜色?炭治郎你不觉得富冈老师真的很可怕吗!他打人真的超痛……”

 

优秀毕业生挥挥手表示自己只是想去找富冈老师道个别。他和两个明显不想再接受富冈老师斯巴达式惩罚的朋友约定一会儿操场见,自己去教员办公室再找一找。

 

可是拉开教职工室的门时,炭治郎发现属于富冈老师的办公桌空了。

这个时间,学生也好教师也好都聚在校园里。排在后面拍毕业照的班级由生活教师和负责教师带着排队等待,学生们叽叽喳喳地最后检查为了这张会在大家手里留几十年的相片而精心准备的一切。女孩子互相给彼此举着小化妆镜看眉毛画的如何,发型是否整齐;男生在想怎么偷偷把手插在口袋里,或者潇洒地解开学生制服的几颗扣子。照完了相片的班级,学生们把相处了三年的老师们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开玩笑。办公室里只有刚刚还在美术部室的宇髓天元,吹着泡泡糖的华丽教师似乎是在躲避来自毕业生的情书,告白和眼泪。

 

“对不起!请问富冈老师去哪了?”

 

 “哦?他没告诉你吗?”

宇髓老师把泡泡吹破,用圆珠笔敲了敲那张曾属于富冈义勇,现在已经干干净净空无一物的办公桌。

“下学期起,富冈不会在这里执教了。那家伙辞职了。”

 

毫无预兆。炭治郎甚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带着他们拍了合照的富冈老师刚刚还吼伊之助要他把衬衫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从善逸手里接过学生忘记归还的风纪委员袖标。今天的早会上老师简短地恭喜他们毕业,冷淡的眉眼一丝也没有动摇。坐在后排的女生起哄说最后一天富冈老师你就笑一笑嘛!老师像高一开学第一天那样抬起手“啪”地一声拍上黑板要他们安静。大家都说“鬼之富冈”到最后都是恶鬼,只有炭治郎注意到拍完毕业照,富冈老师抬起左手摸摸自己的嘴角,细不可查地笑了。

 

如果要辞职的话,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说到底为什么会辞职,从这里辞职后老师要去哪?还能再见吗?炭治郎被这些想不通的问题缠绕,只能干巴巴地回应:

“这样啊……”

 

宇髓老师看看他,从办公桌上翻出一沓便利贴。照着压在玻璃下的教师出勤表刷刷抄下一串数字,他犹豫也不犹豫,唰地撕下字迹飘逸的便利贴递给炭治郎。

“本艺术之神就华丽地把富冈的电话给你吧。喏,有什么想问的直接给他打电话。”

 

炭治郎接过便利贴却有点犹豫该不该收起来。

“富冈老师的电话,这样随便给我可以吗?”

 

“那家伙不会在意的,拿去就是了。”

看着炭治郎把便利贴折好仔细放进外套口袋,宇髓老师又好心提醒:

“别给富冈发简讯,打电话。最近他又不回复简讯了。”

 

炭治郎道了谢,谢谢便利贴,又谢了一遍宇髓老师三年来的指导。高大的美术老师摸摸炭治郎的头,露出与这一天非常符合的,有些欣慰也有些寂寞的笑容。

“你和那两个小鬼都是让我骄傲的学生。”

 

富冈老师在离去前也摸了炭治郎的头,只是和宇髓老师宽厚温暖的手掌比起来更轻一些,抽回手的速度也更快。高一开始就以头铁闻名校园中高等两部的炭治郎想起富冈老师早上拍黑板时,左手无名指上在晨光里闪闪发光的戒指。那金属圆环染上老师的体温,擦过他头发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坚硬和冰凉。走出教职工室,炭治郎把手伸进口袋摩挲着有富冈义勇电话号码的纸片,直觉一切也许都与那枚戒指有关。


 

 

毕业的这一天总有很多感伤泪落,欣喜憧憬。这些最终都会被相机快门一闪,永久封存在薄薄相片和人们的记忆里。那些受过富冈照顾,挨过富冈惩罚,从此再也不用因为畏惧富冈而在进校门前匆匆打好领带或拉低裙角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高谈未来,玩笑拥抱。青春时代宣告结束这一天,他们中很多人突然对富冈冷淡严厉的眉眼感到不舍留恋。然而想起要寻找时,总是在放学后留校监督社团活动的富冈已经走进车站,永别了中学校园。

 

富冈的住所离任职中学很近,近两年他却很少直接回家。然而即使不回家,日复一日沉默着和一同留校监督的同事们走向电车站,教书九年里富冈没有和别的老师乘过一班车,没去过酒会或聚餐。公司下班学校闭门的点钟,在这一站乘电车的多数人向涩谷新宿方向,但富冈的身影进了站便消失在去往神田东京方向的人群中。偶尔隔着学生,上班族与铁轨,富冈会和对面站台上有说有笑的同事们视线相交。这时候他也仅仅公式化地点头,又错开对面的目光自我放空。不热情,古板,斯巴达式教育的信奉者,是富冈任由同僚,上级和学生们用窃窃私语一层一层贴在他身上的标签。关于富冈每天下班后的去向,是教职工室里经常暗暗猜测,却又无人敢提及的话题。虽然不知道他宁可天天挤晚高峰时沙丁鱼罐头列车也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大家却也各自明白,答案或许指向锖兔:已毕业的剑道部传奇,富冈的同门师弟,也是得意门生。然而这心照不宣的猜测还未经核实,富冈在教职工室的桌子便被清空了。办公桌每一个抽屉都干干净净,就像他来任职那一天。

因为提早离开校园,往神田的电车没有富冈九年里一直乘的那样拥挤。九年来车窗外的景色总被人群遮挡,今天却没有。抓着吊环,看到蓝白色巨大摩天轮和过山车轨道在林立的办公楼中若隐若现时富冈以为自己在做梦,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是有这么个这个游乐城。钢铁森林中的过山车,摩天轮能看到东京铁塔的桔红色吊厢,锖兔十岁那年暑假他们都曾一起坐过。富冈太遥远了的十八岁里,他在过山车的顶点有些吃力地抵抗惯性带来的压力,去看身旁锖兔兴奋的笑脸。富冈想那时自己似乎也笑了,任由欢乐尖叫和天旋地转的世界将自己淹没。

大概三月是一个怀念过去,沉湎梦中的好季节。富冈换乘山手线,在鶯谷站下车,一直到坐进站旁的居酒屋点了萝卜炖鲑鱼,都还沉浸在由摩天轮带来的往日旧梦里。

 

锖兔踏进他生活那一年,富冈十五岁,锖兔七岁。他们很相似,都是稚年丧亲成了天涯孤独身的孩子。他们又很不同:七岁的锖兔似乎生来明白如何面对永远失去了的过往。他勤勉,坚强,练习时木刀被打落也不过擦一把汗水爬起来,大声请富冈师兄再指教;八岁的富冈不知所措,夜夜抱着姐姐茑子的旧衣哭泣,后悔,恐惧,难以成眠。直到有一天他赤着脚走进道场拿起从不愿握的木刀,富冈童稚未消的脸上没有泪痕,没有胆怯,从此再什么也没有了。

 

从一开始,富冈就本能地想要照顾这个小他八岁的师弟。只是他很笨拙,似乎社交和用词遣句的能力都一不小心被大脑的保护机制错误识别,跟着富冈不愿再想起的那个夜晚一同封存了。于是富冈反倒是经常被远比他会照顾人的师弟说教安慰:弄到脸上的汤饭锖兔会给他擦,少年富冈被孤立排挤时锖兔提着对孩子来说太长了的木刀说不要担心,他会一直和义勇在一起。富冈冥思苦想也不认为自己能为这孩子的成长起到什么建树,于是只能帮他温习功课,掖掖踢翻的被角,指导练剑到他满意为止而已。锖兔无论走在哪里都很有人气:班级委员,校运会主力,道场附近小公园的孩子王。人们总是不知不觉间聚集在他身边。但受欢迎的锖兔喜欢缠着义勇。没有任何社团活动和来自同学的玩乐邀约,总是径直回道场来的富冈出门跑腿,他也要跟在身边。

直到现在,坐在居酒屋里吃炖菜的三十岁富冈也不明白小锖兔为什么要做不受欢迎的他的小尾巴。也许因为依赖,也许因为放心不下,也许因为单纯的喜欢。即使有时候他出于保护不想让锖兔跟在自己身边,锖兔似乎也打定不善言辞的富冈不会强硬拒绝,一定啪嗒啪嗒从房间里跑出来,握上富冈并不柔软温暖的手。

 

富冈的十五岁太过遥远,那已经是地球绕太阳轨道运转十五次前的时间。富冈的十五岁太铭心刻骨:如果按快进键,把他人生无趣的日常全部剔除只留重要时刻,十五岁一定会被单独捧出来谨慎对待。重新和别人建立起羁绊这一年,富冈站在界点,流着冷汗强迫自己转头,直视那个残酷夜晚瑟缩在衣柜中无能为力的男孩。

 

原本富冈是不会认识锖兔,不会在鶯谷居酒屋里吃萝卜炖鲑鱼,不会有三十岁的。他本该在遥远的二十二年前随父母和姐姐茑子命丧血案。那晚是茑子出嫁前夜,一切都已收拾停当,太阳再度升起时茑子就会在选定的吉时离开富冈家,搬进夫家生活。舍不得弟弟的茑子把小义勇叫进自己房间,趁成为夫家的茑子之前再作一晚义勇最依赖的姐姐。然而就是这一夜,已经没法再被称作是“人”的恶鬼以没人能理解的动机撬开富冈家宅,杀掉一家后带着钱财消失在六月黑暗又温热的夜风里。

富冈和姐姐的房间在二层,地板被恶鬼踏得吱呀作响时他被姐姐连着白无垢匆忙塞进衣柜。就这样透过茑子来不及关严的缝隙,八岁的富冈亲眼目睹这个世界上最疼他,最温柔,最善良的姐姐一声也来不及出,即刻倾倒在血光中。

 

第二天来接茑子的夫家长男发现义勇时男孩还坐在衣柜里睁着眼睛,缠在他身上染了血的新娘白衣渐渐变黑,活像个笑话。

 

富冈义勇一直没能原谅自己。他睁着阖不上的眼睛被大人带出衣柜,接受关于案件当晚的调查,顶着“丧主”的名头呆呆矗立在三具棺材前。从始至终,男孩疑惑为什么自己还在呼吸,为什么抛开父母姐姐活了下来。看着只差七个小时就能成为自己姐夫的男人面如死灰地捧着茑子的遗像,富冈不明白为什么活下来的是自己。男孩想,如果死去的不是富冈茑子而是富冈义勇,这世界上痛苦的人一定会更少一点。

 

后来小义勇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想起如何眨动,如何流泪。但因为学不会如何面对,他不自觉地封存起那晚的一切不去回忆。作为封存机制的一部分,富冈并没想过毁了他一切的那场惨案能平屈昭雪,直到十五岁那年一通电话打进道场里。电话里说有疑似凶手的抢劫犯落网,希望七年前唯一幸存下来的富冈义勇能协助辨认的话音被电波搅动得不真不切。

 

那天考虑到对小锖兔的影响,原本只预备鳞泷师父陪富冈到警局协助调查。可富冈的小尾巴锖兔说什么也得跟着,就这么一起上了计程车。车上三人都一言不发,锖兔咬着嘴唇,握紧富冈冰冷的手心。

少年富冈觉得自己在一场长梦中,从不曾转醒。他僵硬地透过收押犯人的玻璃墙往里看,却发现对着那个小个子男人怎么也想不起来本应下辈子也难忘的六月夜晚。然而不管如何尝试回忆,大脑都无法正常运转,只有空空如也。不知所措的富冈冷汗直流,无论如何也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从收押室出来重新跟在师父身后走出警局,连锖兔去握他的手,担忧地叫他的名字,富冈竟也浑然不觉。直到回到他和锖兔的房间看见紧闭的衣柜,少年才梦中呓语一般说道:

 

“好像忘记了。”

 

失语的富冈宛如行尸走肉,思考只能在尝试回想和无尽空白间来回跳跃。直到被锖兔扇了一巴掌在左脸上,富冈才猛然间离开渐渐吞噬他的虚无。

即使再勤加练习剑道,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锖兔力道不大,但孩子偏高的体温让富冈觉得被狠狠烫了一下。那一下就好像烧红的烙铁,带着耻辱直打进他喉咙里,叫富冈只能低着头默默无话,唯有下意识捂上被打的左脸颊。给了他一巴掌的锖兔倒像自己挨了打一样,努力憋着不哭泪水却在眼眶里打着转,摇摇欲坠。

“忘记?义勇不可能忘记!如果凶手闯进家里时我没有在公园贪玩,就一定把那家伙的脸,声音,一切都狠狠刻进脑子里然后追他到天涯海角去报仇!根本不是忘记,是不愿意回想吧?能够把那家伙送进地狱的只有你,为什么能不去回想啊!你是男子汉吧?喂……义勇!“

说到最后,锖兔几乎是在哭喊了。富冈手足无措,只能放下捂着脸颊的手,笨拙地试探着把哭泣不止的孩子抱进怀里。是啊,少年突然意识到,怀里这小小的,温热的身体一定也承受过他不得不以逃避尘封去压制的痛苦吧。那一天富冈义勇时隔七年终于在师弟的泪水中想起过去只能软弱流泪的自己,姐姐怀抱的温度,月光下那个小个子男人凶狠的眼睛和反光的刀刃。也就是那一天,锖兔难得地展现出七岁孩子的胆怯。打了人的他缩在义勇怀中,抱紧师兄那比记忆中的父亲单薄许多的肩膀。

 

回想过去,说是富冈作为兄长牵着锖兔,倒更像锖兔以保护的姿态带领寡言少语,略显笨拙的富冈。小锖兔的手,富冈从他的十五岁锖兔的七岁,牵到他的十八岁锖兔的十岁。十八岁春天他高中毕业,考去关西继续求学。也是在现在这样草长莺飞的粉红时节里,富冈叩谢抚养他长大的师父,把最宝贝的那套护具送给锖兔,背上行李离开了道场。道别时,锖兔在门口拉住他问什么时候能回来。富冈看着那双认真的眼睛,想起小时候自己央求姐姐不要加入社团,缠着茑子答应下了学快点回家的模样。他摸摸锖兔头发永远不服帖的脑袋说: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那天他不太常去的品川车站十分忙碌,在窗口买折扣车票的学生排起长队。新干线车窗外闪过发车后富冈看到的第一株樱花时,他接到锖兔用师父的手机发给他的简讯,叫他不要只吃炖鱼,安顿好住处发简讯回来。

 

十二年过去了,富冈还是天天吃萝卜炖鲑鱼,被同事抱怨发给他的短信也好SNS也好一条也不回。锖兔的担心有凭有据,充满远见。


富冈结了帐从菜单贴满墙面的小饭馆出来,正是晚风和煦夕阳微斜,适宜散步的好时光。富冈顺着山手线一直向南走,继续他雷打不动的日常。鶯谷是山手线客流量相当低的车站,夜幕降临前便接连亮起,短时酒店紫色红色暧昧不清的灯光暗示着这条寂寞街道心照不宣的用途。和挤在一起的酒店稍稍拉开一点距离,顺着电车铁轨一直向南,就能绕过埋葬德川家将军的宽永寺一直走进上野恩赐公园去。正是赏樱时节,公园樱花步道两侧划出一个个小方格供人们吵闹,歌唱,在拉低了枝桠的粉红花朵下举杯畅饮。富冈顺毗邻上野中学这条游人不多的路向公园中心走,却不想这条路比以往都热闹,挤满捧着毕业证书,三三两两聚在校门前的学生。大约附近中学和艺术大学的毕业式也是今天。看着久久不肯离去的孩子们,富冈想起自己的学生。对今天毕业这一年级来说他做了三年风纪老师,结果最后花札的坠子也没从灶门炭治郎耳朵上取下来;我妻善逸头发还是金灿灿的;嘴平伊之助的衬衫总也扣不好,毕业式结束从礼堂出来那小子的衬衣就又给解开了。

也许是自己管教无方?富冈很疑惑。虽然深信不疑面对问题总是要解决,逃避不是男子汉的所为,今日起辞教的他不再有思考“如何改善教学技巧”的必要了。

前方一位女教员送别毕业生,在路上被孩子们团团抱住的景象如同青春电影的结尾,在葱郁林荫的映衬下更如画似幻。

 

成为老师是富冈二十一岁的春天。他终究又回到东京来,成为锖兔在读中学的体育老师。

离家前对锖兔不让他久等的承诺,富冈言出必行。打工攒下的钱他没用来参加部活或和女孩子交往,而是几乎全贡献给JR东日本铁道。学院内谣传富冈每逢假期都必然回东京是因为在故乡有毕业就要结婚的女朋友。这有鼻子有眼的谣传让不少人识趣地为富冈和富冈的“女朋友”留出私人空间,因此本来就不擅交际的他身边更加冷清。比起成了大学生也没什么改变的富冈,迈入少年阶段的锖兔个头猛长,不觉间孩子眉眼间青涩稚嫩都渐渐褪去,声音逐渐低沉,木刀也握得更稳了。升上中学,开朗又正直的锖兔还是一直那么受欢迎,在剑道部备受同期尊敬也颇得前辈信赖。只是随着年岁增长,身边的人越来越多,锖兔对义勇的态度也逐渐发生改变。十三岁的少年似乎全然忘记孩童时总要牵着手走在师兄身边的自己:有时刻意避开,有时又怕被义勇发现似的偷偷注视。校园中迎面路过,若是两个人的视线碰在一起,锖兔便不自然地躲闪他本应再熟悉不过的双眼。富冈搬到学校附近的公寓后本来和锖兔说话的机会也就减少,又在学校被故意回避,这叫他觉得寂寞,也有点委屈。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总是有很多心事。他们的身体心智务必要在六年中成长丰满,渐渐察知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想要成为的样子;就此定下未来漫长人生中成功与失败,幸福与不幸的起始。与此同时,这些孩子们又无一例外要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尊,要在摔倒中理解人际交往的法则,要初尝思春期恋爱的酸涩——实在是太忙碌的时期了。富冈想,对十三岁的锖兔来说,他是学校教师这件事也许确实会让骄傲的少年羞耻。富冈选择理解。作为师兄作为教师,他更重要的职责是守护锖兔的成长,受欢迎的锖兔总不能一辈子当富冈义勇的小尾巴,孤独的十五岁里听的八岁孩童那句“永远”到底很短。也许是因为自己傻瓜一样地相信诺言里的永远都没有尽头才会觉得难过吧。不管怎么说,即使会感到委屈或寂寞,富冈认为他慢慢淡出锖兔的人生的时候终于到了。

 

本该是这样的。

 

锖兔到底是一个太温柔了的人。少年那让富冈好不容易下了决心的躲闪态度马上在十四岁到来时荡然无存。很快锖兔还是亲昵地以义勇称呼他;自告奋勇帮他搬体育课要用的器材;甚至一到午休满校园找他,为了把富冈在便利店买的面包半路截下换成营养均衡的便当。富冈偶尔替抽不开身的炼狱指导剑道部日常训练时,锖兔好像格外来劲。少年赢了手合便迫不及待摘下富冈离开家前送他的护具,像过去在鳞泷道场那样得意地冲他笑;似乎加倍努力只是为了求富冈一句表扬,只为让义勇记住自己意气风发的模样。也许是因为疏远的那一年让富冈大致理解常识上青春期孩子与兄长,老师之间的距离,两人重回亲密时他才发现从十五岁开始,两人的关系有多么不寻常。自己的人生中锖兔占有太多比重。富冈总在追寻那个身影,总在思考自己如何能起到作用,总在努力遵守那些约定:不让锖兔久等,收到的简讯要好好回复,要永远和锖兔在一起。富冈甚至从不确定自己是否适合做教师,他想,也许没出息的自己只是想到锖兔身边去。

其实富冈对于感情并不迟钝,只是很少从他人那里得到建立各种各样关系的机会。在因为被刻意搁置了距离而委屈的时候,在看着锖兔的笑容控制不住自己心脏加速的悸动的时候,富冈就已经明白他对锖兔的情感早已超越兄弟手足,超越同门情谊,超越师生应有的关系。

 

对象偏偏是锖兔。从确认这份感情的一刻起,每当富冈的心脏因恋情狂跳,他都也分不清到底是荷尔蒙飙升的情动还是对背德的羞耻,抑或对被谁察觉的恐惧。那是一生只有一次,不会再来的爱恋,即使有悖常识,有违人理,为师不尊,为人不齿。

富冈想,他始终是软弱的,实在不能像控制肌肉控制呼吸一样熟练应付这爱意。但富冈又有点庆幸他非常善于逃避:最好是把这些不知廉耻的狂乱全封闭在心底一直到锖兔挥别象征过去的他。总归像少年十三岁时疏远他那样最好,不过希望下回能持续的更久,更久。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至少看起来,斯巴达教师富冈义勇对锖兔的态度一如既往。他的指导依旧严格,还是每天中午买便利店面包;他会扛着木刀喊锖兔系上学生制服所有纽扣,也会在锖兔得意地冲他笑时点点头,认真却不失冷淡地夸奖一句做的不错。

尽管在心里,富冈克制不住地思念,痴恋,妄想他们根本不存在的明天。富冈很确信自己肮脏的私心谁也没发现。始终,逃避和封存是对他最忠诚的本能。

 

富冈期待的,本应该到来的疏远也好距离也好,结果都再没有来临。作为社团主力经常要留在学校训练的锖兔甚至同步了富冈风纪督查结束退勤的点钟,每天都从体育馆跑出来抓住路过的富冈,要师兄和他过两手才心满意足地回家。就算是中学休假的日子,锖兔也会说着“义勇也偶尔回道场看看师父吧,”变得经常到学校去接加完班的富冈了。如此想来,富冈在中学任高等部老师兼风纪指导九年,这么喜欢围着他转的学生只有锖兔一个。像刚刚路过的上野中学门口的女老师那样,被毕业生团团包围实在一次也没有。

富冈义勇忍耐着,等待着。他相信受欢迎的锖兔总有一天会被可爱的孩子告白,对着对方被风拂动的黑发心动。只要到了那时候,富冈就可以斩断执念把自己无可替代的爱恋彻底扼死在手心里。

 

可惜的是他的计算严重失误。能够正确识别自己的爱意,富冈却非常不擅长读出别人的感情。被叫了“鬼之富冈”,“斯巴达教师”九年的富冈义勇到最后也不知道他被学生讨厌;少年因为情窦初开的躲闪也好占有欲也好富冈全部当作“青春期”或“因为两个人一直在一起所以习惯了”粗略处理。直到被锖兔当面告白,富冈才明白那根本就不是少年微妙的自尊,不是单纯的习惯,不是作为学生对老师表扬的渴望。甚至比富冈更早一步,锖兔迷茫纠结,考虑再三却还是决定拾起他们间纤细的红线,系到了自己的小指上面。

 

那是暑假前最后一天。本不需要留下训练的锖兔还是等到富冈下班,坚持要一起走到富冈的公寓附近再骑自行车回家去。在学生老师都早早离去开始享受漫长假期的这一天,中学外比往常空旷的行人步道上,十五岁的锖兔以不像十五岁的坚定和十五岁独有的羞涩对富冈说:义勇,我喜欢你。少年的脸庞在夕阳的橘黄笼罩下微微发红,眼里尽是坦诚。

一瞬间富冈感到自己仿佛被天罚带来的雷电刺穿,钉在原地。这是他从没有想到的结果:没想到这份不该存在于世的爱情会得到回应,没想到自己的伪装和逃避都被锖兔一句话撕了个粉碎。他对锖兔自认为卑劣,不可原谅的感情就这样被初恋少年纯情地摆在夏日的万里晴空与阵阵蝉鸣里。惊慌失措,呼吸停滞的富冈不敢再看那双眼睛。他不敢面对这样坦荡诚挚的告白,更不敢面对因为知晓了他们两情相悦而欢欣的罪恶自己。

 

“你回去吧。”

富冈甚至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义勇!”

少年不服地喊着他的名字,如今听起来这份亲昵倒像是一种嘲讽。富冈不容置疑地低吼:

“回去!”

 

“……义勇喜欢我吗?”

锖兔像是从富冈不稳的声音中明白了什么。少年语气软下来,希冀一个答案。

 

富冈捏紧双手。只有他能强制结束这场错误,只要在这里强行画上句号总有一天锖兔一定会喜欢上比自己更优秀,更合适的人。作为教师,富冈义勇有义务保护,指导涉世未深的学生。于是富冈强迫自己直视着锖兔通红的脸颊,闪烁着不安与期待的眼睛。他感到从喉咙里发出的一字一句听起来都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你才十五。这不是真正的“喜欢”,不要再误会自己的感情了。”

 

夏天的傍晚,陆陆续续踏出公司走上人行道的上班族把外套拿在手里,热得解开了领带。然而富冈手脚冰凉,似乎每说一个字寒冰就一寸寸从肢体末端向内麻痹,一直冻进他的心脏里。其实那不是真话,富冈也不希望说出的这些有朝一日会变成真的,但他没办法诚实。

在全身的冰冷和僵硬中,同时践踏了两份真心的富冈觉得只有左脸颊火辣辣地疼着。因为没能面对自己?因为没能面对锖兔?从记忆里复苏了的疼痛没有给他答案。

 

富冈屏着气等待锖兔激烈地否定,锖兔却没有再反驳。

 

锖兔跨上自行车,夕阳把他的背影在砖石上拉的老长。遵循师长的命令消失在义勇视线里之前,他闷闷地说:

“我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会用一生证明给义勇看的。”

 

始终,十五岁少年的坚定没有一丝动摇,没有一分迷茫。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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